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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278

             初開的連翹花
       走著，走著，又看到兩三株連翹各有一個花苞已綻開。

時已仲春，南方進入了花朝節，正是踏春賞花時節。我在關中也正目不暇接地擁抱春花的爛漫，阿拉伯婆婆納、婆婆納、薺菜、繁縷、附地菜、迎春、梅花、山茱萸、結香、山桃、雀舌黃楊、早熟禾、南苜蓿次第開放，今天，這連翹也算初開了。

       行走于大自然中，早春初開的、仲春將盛開的、秋冬二度開花的連翹，我都遇見了。這初開的兩三朵，可以確定地講，花小、花瓣分化不整齊、瓣長不等、瓣端有裂缺，遠沒有前年冬天我邂逅的那一朵冬花嬌黃姝麗，但它們是這個春天最早開放的連翹花。
       走著，走著，這個早春，棕背伯勞、北紅尾鴝、紅脅藍尾鴝、星頭啄木鳥就一直陪伴起我。即使在師范校園遇見了那一雙美鳥戴勝，在大荔鹽池洼跟前邂逅了反嘴鷸、白腰草鷸，在大荔沙苑沙地近距離給馴養的駝鳥喂了薺薺菜，我還是覺得附近公園里的上述四種鳥已經是我的小伙伴——昨天一早，棕背伯勞先問候了我，下午落日前，久未謀面的紅脅藍尾鴝、星頭啄木鳥也不再為我熱衷了賞梅而生氣地躲避我。今天，棕背伯勞竟棲立槐樹枝椏，為我獻上高亢的歌，而北紅尾鴝終于也飛出來，炫耀它春天潔亮明麗的羽翼。

       走著，走著，見到某種植物最早開花和某種植物最早開放的花，已經不是很驚喜欣悅，我們常見的植物早晚都會開花的。

走著，走著，哪一天沒見到羽毛漂亮的飛鳥沒見到我已熟悉的幾個小伙伴，譬如金翅雀，已經不是很沮喪、心填堵塞，我認識和不認識的飛鳥在春天里都在朝我飛來。

我突然開始思索：我們一路向前，相信天道酬勤，終會花開，終有鳥鳴。那么，假如同行的人、身后的人都已望見花開，聽見飛鳥歌唱，自己跋涉已久，仍聽不到鳥語嗅不到花香，會沮喪、會氣餒、會失望、會泄氣、會絕望、會放棄嗎？

與相信前方定會花開、相信自己未來可期相比，從容面對空寂、真心熱愛現在，應該才是生命中最磅礴的力量、最蓬勃的生機。
       植物是溫馴的，植物逆來順受，我們說它們有抗性；動物是爭斗的，動物弱肉強食，我們說它們敢競爭——就是說動植物的生存少不了抗爭。

小時候的課本告訴我們：火，點燃了人類智慧和文明，從人類學會使用火的那一刻起，標志著與動物劃清了界限。以前學哲學時，我們背記著：人是具有意識、能制造使用生產工具來改造自然，遠遠超越了只有本能只能適應自然的動物。后來，總思考琢磨著：人最重要的應該是被社會道德和法律約束著、遏止住獸性野性。
       所以，行走于世，首先是長大、做人，然后是學習、生活，最后，踏實地做事，也許前方會有一樹春天的繁花，也許前方只有一莖隆冬的狗尾巴草，但一路就是我們應該敬畏、感恩和熱愛的生命歷程。

泥濘陰霾、暴雨肆虐、風雪交加、天寒地凍、饑渴勞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傷害背叛、感情悲苦、孤單無助、寂寞苦難……每個人都是要堅定勇敢穿越而過的。我們不是先知，4葉車軸草、4葉酢漿草、5瓣丁香花也不是天神能庇佑我們。人生總有那么幾步路，只有靠自己堅韌不拔、百折不屈地咬牙隱忍著走過，即使最愛我們的我們的父母也只能以長長的暖暖的牽念的目光陪伴我們絕不動搖絕不放棄地走過，真正是愛莫能助。
       我們每個人血液里流淌的都是農民的基因。我們的先民到現在的父老鄉親年年歲歲，遭遇過春的干旱、秋的洪澇，即使顆粒無收，但從沒有放棄在土地上耕作、讀書。我熟悉的蒙古族、哈薩克族牧民年年歲歲，歷經著春的草荒、雪的凍災，即使遍地死羊，但他們從沒有放棄在草原上游牧、歌唱。我不熟悉但在黑龍江撫遠遇到過的赫哲族、鄂倫春族，他們的父輩以前有時一連幾天，漁獵無獲，但他們從不會獵殺捕撈幼獸、小魚，他們在饑餓中依然堅毅地走向充滿希望的明天。
        明代畫家、文學家陳繼儒在《小窗微記》中云：“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跟。”

所以，沒遇見花開，堅持向前走，幸遇花開，更要大步向前走，生命就是一場跋涉，即便最后步履踉蹌難以行路，心靈依舊在跋涉。
       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劉禹錫在《天論》中強調：“以目而視，得形之粗者也；以智而視，得形之微者也。”用心靈觀察欣賞飛鳥，我相信這種動物是有靈性是有意識的。今天，這只棕背伯勞這么用情地為我一個人久久歌唱，應該就是告訴我：它經歷了孤獨的寒冬，它已經更強大更有魅力！能夠清醒地自我認知才會擁有強大的心靈才會抵達遠方。
       在我修改潤色這篇札記的時候，前面所寫的“今天”已嬗變為“昨天〞。今天清晨上班路上，我忽然聽到黑尾蠟嘴雀的叫聲，我又往回走了幾步，再一次遇見這種鳥啄食海棠果的可愛模樣。而過馬路時，我望見了安恬但蓬勃的太陽。然后我就懂得了：人在旅途，不光是鎮定執著、寵辱不驚地向前走，有時候，停留歇息、回返徘徊，也是人生旅程無法避開的前行。
       我相信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但應相信我講述的故事絕非空洞的說教。行走了半個多世紀，泥濘陰霾、暴雨肆虐、風雪交加、天寒地凍、饑渴勞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傷害背叛、感情悲苦、孤單無助、寂寞苦難……這些我應該多少歷經過。

我還是堅信天道酬勤，功不唐捐。我還是想啰里啰嗦地告訴孩子們：看這連翹花，最早綻開的不一定是最美麗的。堅信善良和純真的力量，行而不輟，行不畏難，行不迷茫，才有可期的未來。

                                       2025.3.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