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友義 | 我與河貍是同行
在所有動物中,我對河貍的嘆服無出其右,如花兒對蜜蜂無可比擬的誘惑。因為,寰球內除去人類,能修水壩、改變地貌、塑造環境的生物,唯有河貍。
我與河貍攀附上同行,照說稍有牽強,因為河貍建造的是水利工程——攔水壩,而我的專業是工業與民用建筑,但我與河貍老兄畢竟都算是搞工程建造的,工作的流程基本相同。
我想象著,我滿腦子想象著,這位大自然最杰出的“水利工程師”,最勤勞的搬運工之一,河貍,忙碌著……。
河貍在住處,總是矢志不渝在河流中筑壩抬升水位,將沒有魚蝦蟲鳥的荒涼河道,變成了映照著斑駁陽光與月色的湖泊、沼澤或是池塘。
河貍沒有自衛手段,是個狠角色它都惹不起,但河貍卻躲得起,修水壩的目的在于——將家建在水池這片“護城河”中,洞穴在水下,能自由進入水中覓食,天敵既難發現它也難擅闖私宅,家族能安享太平。
以自己工程建設的經驗,我發現了“同行”河貍非同一般的多重身份。
首先,河貍是水利地質勘測工程師:
河貍水壩高一米多,建造的首要前提是勘測地質與水文資料找到合適的水域,先用石頭和淤泥在水下打好地基。
其次,河貍是節儉而及時的材料供應商:
建造水壩與巢穴的所有材料都靠河貍自己采購與供應。
它們到岸邊去咬斷高大的樹木,樹木倒地后先吃細枝和嫩葉,連粗枝的樹皮都啃食干凈,再將主干切割成小段。
河貍自水底、河岸邊、周圍搜尋搬運來石塊、草、樹葉和泥沙等一切有用之材。
而且,河貍是伐木工:
河貍呆萌可愛,頭短鈍,眼小,四肢短寬,大尾巴扁平。但人不可貌相,它強有力的小爪爪、粗大鋒利的牙齒是伐木利器。
伐木,小小河貍是“半天云里拍巴掌——高手”。它們會轉著圈輕易咬斷比自身體量大很多的大樹,一棵直徑30-50厘米的樹,2小時左右完活。在挪威的泰勒馬克,河貍甚至放倒了一棵高20米,直徑1米多的大樹。
同時,河貍是安全員:
樹被啃得要倒時,為安全起見,河貍會躲到一邊,等風婆婆出手相助。樹木將斷時,河貍用尾巴快速拍打地面,向伙伴發出“警訊”:“樹要倒了,注意安全!”,但無法絕對杜絕傷亡事故,要生存奮斗就會有犧牲。精明異常的人類如今何嘗不在為安全生產憂心呢?
并且,河貍是搬運工:
粗大的樹枝,河貍齊心協力用嘴在前面拖拉,有的在后面用力推滾入水。在水中,河貍用腳蹼劃動,尾巴當游動時推進器和方向舵。
甚至,河貍是河道挖掘機:
為更省力,河貍有時會用爪子與牙齒開挖長達百米的運河,借用水浮力搬運材料,據說埃及人建金字塔時搬運巨石曾采用此策。呵呵!動物中也有會思考的智者。
與此同時,河貍是結構設計師:
河貍通常用10厘米左右的小樹來筑壩,小樹、樹枝相互交錯地堆積在地基上,壩底用較厚重的粗樹枝干,上面用較小的。樹枝多的部分正對著水流的反方向,這樣不易被沖走,大的樹干、樹枝形成主框架,小的樹枝作為次框架,還插入水平連接支撐,樹枝之間的縫隙用石塊、草、樹葉和泥沙等填塞固定以防透水,形成堅固的大壩。
河貍大壩兩側一般低于中間,水流只從兩側通過,以減輕大壩的壓力,類似現在人類大壩的溢洪道。
河貍大壩迎水面的斜坡設計能承受住更大的水壓,這一點已經被廣泛應用于人類的水壩建筑中。樹枝與石塊夾雜,也能大倍提高堤壩所承受的水壓,而這種類似鋼筋混凝土的加固方式直到20世紀20年代才被人類發現,而河貍已使用了數百萬年。
另外,河貍也是優秀的建筑設計師:
將巢穴安置在河邊或者水中,它們的“住所”是所有動物中最精致的。用樹枝搭建,呈圓錐或半球狀,高度在1.5米到3米,底部直徑約2.5米,“住所”一半露出水面,頂部設通氣孔,外表涂滿泥漿封閉,能遮風擋雨隔熱,冬天,泥巴凍結成巢穴的“外套”,就成了抵御低溫和踏上冰面捕食者的屏障。出入口通過地道設在遠離住所的水下。“住所”旁邊建有水下“糧倉”,池水冰封后,整個冬季都能吃到的新鮮的細枝。
此外,河貍是施工員:
河貍水壩與巢穴的建造,全程的技術指導由自己負責,而人類大壩施工中缺少了全職技術員,難以想象。
再者,河貍是建筑工人:
小河貍出生時,父母便手把手地教會孩子們筑壩和建造巢穴的技能,它們全程親力親為。
與此同時,河貍是施工質檢員:
河貍負責水壩與巢穴的工程質量檢查與驗收,樹枝之間縫隙的填塞加固,“住所”外表覆蓋泥漿全封閉,沒有過硬的質量,美好家園定是豆腐渣!
河貍既是建設單位,擁有大壩及“住所”的絕對所有權,又是地質勘測單位,兼大壩設計單位,還是施工方,并且兼任工程監理方,也包攬了建筑材料的生產、銷售及運輸。有關工程建設的所有系統,河貍事無巨細一以貫之。
世界最大的超級河貍水壩位于加拿大艾伍德布法羅國家公園,長度竟然是著名的胡佛水壩的兩倍,達到850米。它由幾個河貍家族聯手修建,耗時數十年,動用了數千棵樹——河貍猶如愚公在世。我國三峽大壩自規劃和設計到落成耗費幾十載,這種個頭如小型犬的動物體內蘊含的驚人力量難以想象!它們目光之長遠、行動之決然不輸人類。
一位哲學家曾以人類特有的自負口吻說:“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筑蜂房以前,已經在頭腦中把它建成了。”我無法就此相信——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河貍高明。作為“同行”,我能理解河貍完成如此復雜系統工程的艱難,它們有蛇吞象般截斷天塹的大膽想象,扎實超絕的力學理論知識,精衛填海似的決心與毅力,這些,缺一不可。
河貍打下第一根木樁后,駐足岸邊眺望河面,它腦中真的沒有夢想中水壩建成后的雄姿?可它所依據的施工圖紙在哪?沒有圖紙依照去施工卻能功成業就,人類現在根本做不到呀!
人,歷經幾百萬年學會用火。造物主是如何向河貍透露繁復而高超的造壩技術,又賦予它們卓越的組織管理能力?
河貍,無異于是荒野世界中的“居士”,聰明勤勞的可愛精靈,不惹事招非,不似熊狼蹂躪弱小,也免于淪落為血腥慘案中的受害者。無論在晨曦微露,還是暮雨黃昏,大壩阻攔了眾多畜生對河貍的潛在傷害,讓“居士”能遠離塵囂。河貍堅韌有序的辛苦付出帶來廣闊濕地,為其他水生生物開創了新家園,也為森林里的其它小動物擴大了生存空間。水壩減少了河水干涸和泛濫,延緩河床侵蝕,也使植物養料積聚,這些堤壩更是野生動物來往通行的公益橋梁。
我推測——以河貍為軸,它是造物主派來穩定生態,拯救與維護生物多樣性的天使。
河貍不曾總結標榜自己的建造技巧,未有書寫詩歌、散文與精彩故事來謳歌自己勞苦功高,它們將一切隱藏在時光的皺褶里。但是,人,沒有傲嬌念頭的支撐就難生活。
如今,樂意謹記,我與河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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