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候鳥戴“戒指”的東灘“鳥博士”
清晨,上海崇明東灘,一望無垠的蘆葦灘中,不時傳來鳥叫蟲鳴,顯得格外靜謐。
“啾!啾啾!”幾聲清脆婉轉的鳥叫聲打破了這里的寂靜。聽到“同伴”的召喚,一群鷸鳥“撲棱棱”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一會兒后,紛紛落在灘涂上開始捕食。
不等它們站穩腳跟,突然,一張大網瞬間從灘涂上支起,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鳥兒即刻落入網中。
糟糕,是有人在捕鳥嗎?!
沒錯,在二三十年前,被捕到的鳥兒會成為人們的盤中餐。
但如今,這些被捕到的鳥兒,則被戴上了守護的“戒指”。
?上海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給鳥兒戴上東灘專屬“戒指”
吳巍便是給鳥兒戴“戒指”的人之一。博士畢業后,他來到上海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工作。帶著對鳥類保護的熱愛,他在這片蒼茫的土地上一待就是16年。
吳巍上海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生態修復科 高級工程師
16年來,一年365天,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里,他都要深入到蘆葦深處、灘涂腹地。常年野外工作使得他皮膚黝黑,更磨礪出他一雙如鷹隼般銳利而明亮的眼睛,數起鳥來又快又準,同事們都親切地叫他“鳥博士”。
吳巍在環志水鳥
每年春秋兩季,遷徙水鳥到訪的季節,吳巍和同事們每天清晨6點就要趕往位于灘涂腹地的環志站,從負責捕鳥的師傅那里接手剛捕到的水鳥。
“崇明東灘位于東亞-澳大利西亞遷徙路線的中間位置,大部分候鳥在經過長途的飛行,從澳大利亞到達東灘時,會非常虛弱,它們需要在東灘補充食物,恢復體力,然后再繼續北上尋找合適的棲息地繁殖。”吳巍解釋道,“捕鳥師傅可以憑借一只小小的竹哨模仿出30多種鳥兒的鳴叫聲,誘捕鳥兒入網。如果捕鳥師傅抓到了鳥,我們就要盡快接手,完成環志工作,然后盡快放飛,把鳥兒受到的驚嚇和傷害降到最低。”
金偉國能用特制竹哨模仿出30多種鸻鷸類水鳥的叫聲
吳巍所說的“環志”就是給鳥兒戴上東灘獨有的“戒指”,是對鳥類開展跟蹤監測的重要手段。
崇明東灘保護區的環志方法是左脛金屬環,右脛上黑下白塑料旗標,上面刻有國名、單位、編碼等信息。佩戴好統一的旗標和金屬環后,吳巍還要給鳥兒們做“體檢”,查看初級飛羽換羽情況,判斷鳥的年齡,并記錄下相關數據。
東灘保護區現在環志使用的的上黑下白旗標 ?姚望
當同一只鳥被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科研人員發現時,便可據此準確知曉這只鳥的遷徙時間、活動范圍、繁殖地和越冬地,進而可以了解其種群大小、遷徙路徑,以及氣候變化對其影響等等。這些信息可以為研究鳥類資源及其生活環境提供科學依據,對鳥類種群保護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仔細瞅瞅,是不是上黑下白呀?
“鳥類環志工作一直在艱難中前行,捕鳥記錄的過程完全靠人力,耗時長且見效慢。而被環志的鳥相比于整個種群,可用于研究的樣本數量還是太少,再加上鳥類棲息逐年減少,環志難度也就越來越大。”吳巍坦誠說道。
而且在灘涂上工作,還暗藏著危機。“有一年冬天,我和同事在灘涂上發現了一群白頭鶴,便逐漸靠近至不足100米進行觀察。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群美麗的精靈覓食、玩耍和休憩,沉醉其中而忘卻了時間,直到潮水漲到了腳下。潮水上漲的速度非常快,我們已經沒有時間返回大堤了。驚慌之下,我們發現幾百米外有條漁船,立刻狂奔過去。當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船邊時,潮水已經及腰,我們在漁民幫助下爬上了船,此時周圍已經被完全淹沒了。”回憶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吳巍依舊心有余悸。但工作中的艱辛并未讓吳巍卻步,“再難,也要堅持做下去。”他堅定地說道。
?上海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如今,在吳巍和同事們的努力下,越來越多的候鳥佩戴上了獨屬于崇明東灘的“戒指”。截至目前,崇明東灘歷年合計環志鸻鷸類水鳥約60種,總數超過5萬只;僅2024年春,崇明東灘就環志了超過300只鸻鷸類水鳥。這一工作不僅為東亞—澳大利西亞遷徙候鳥的研究保護工作提供了關鍵數據支持,也使東灘自然保護區在水鳥監測保護領域擁有了國際影響力。
2016年,在吳巍及同事們與復旦大學科研團隊長達數年的不懈努力下,成功給鳥帶上衛星標,這讓保護區的環志工作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為白琵鷺佩戴衛星跟蹤器 ?姚望
藏在“戒指”里的遷徙故事
每一只鳥類環志的背后,都有一個關于生命奇跡的故事。
2016年,兩只佩戴著東灘編碼旗標環志的大濱鷸,分別在位于亞洲西部的阿曼、以及位于印度西海岸的Palghar地區被發現,此次發現讓人們對大濱鷸的遷飛路線又有了新的認識,說明大濱鷸不只是沿著東亞-澳大利亞通道飛行,他們還可以飛到西亞。如果沒有鳥類環志,那么這場偉大的洲際旅行將永遠不為人知。
最近,一只18年前在崇明東灘環志的紅腹濱鷸被河北南堡的鳥友目擊,根據環志記錄推算,它今年至少19歲了,這是保護區記錄到的壽命最長的一只鳥。
千百萬只鸻鷸類水鳥僅靠雙翅一年兩次穿越大洋 ?姚望
多年的環志研究表明,像紅腹濱鷸一樣,大濱鷸等長距離遷徙的鳥類可以中途不停歇地直接從澳大利亞飛往崇明東灘。在5000公里的連續長距離飛行后,它們的體重會消耗掉一半,只剩下100多克,因此亟需找到一片食物豐富的棲息地來補充能量。崇明東灘則是它們北遷路上可以抵達的第一個補給站,“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中轉補給和歇腳的地方,這些候鳥就無法抵達位于北極的繁殖地,生命就無法延續。”
盼歸棲
從事鳥類環志工作16年來,吳巍偶爾能抓到自己幾年前做過環志的鳥,這會有一種老友重逢般的欣喜。“2012年我在澳洲考察時,捕獲并環志了一只腿上有‘上黑下白’旗標的鳥——正是我自己此前在崇明東灘環志的鳥。那一瞬間,真的感覺特別欣慰。”
讓吳巍更開心的是,近年來,隨著崇明世界級生態島建設深入推進,東灘生態修復工作成效持續顯現,選擇東灘作為“補給站”的候鳥也越來越多。
萬鳥翔集的崇明東灘 ?姚望
“2023年東灘保護區監測到的水鳥數量超過30萬只次,比2017年生態修復工程完工時,已經翻番。”吳巍介紹道。《國際濕地公約》中有一條評價標準:如果一塊濕地定期棲息有一個水禽物種或亞種某一種群1%的個體,就應被認為具有國際重要意義。而2012至2023年,崇明東灘擁有的“1%”總數由7種增至12種,“這是反映崇明東灘在全球候鳥保護領域重要地位的一項關鍵指標。”吳巍說。
目前,東灘保護區內共記錄到鳥類300余種,其中有22種全球受脅物種,19種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和59種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小天鵝的數量從2016年的60多只發展到2023年初的近3000只;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東方白鸛的數量也達到了近年觀測到的高峰,達到了72只。2023年12月,野生丹頂鶴首次被發現在長江以南的東灘保護區越冬,近些年疣鼻天鵝、粉紅燕鷗、歐柳鶯等罕見鳥類也先后現身保護區。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東方白鸛在東灘重現身影 ?姚望
共建“人鳥和諧共棲”的
世界遺產地
2024年7月26日,上海崇明東灘候鳥棲息地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上海崇明東灘候鳥棲息地作為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二期)世界自然遺產地最南端的點,將為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和世界自然遺產保護履行中國承諾,上海也由此擁有了首個世界遺產地。
崇明東灘候鳥棲息地(YS-3)列入世界自然遺產
對于吳巍和保護區同事們來說,崇明東灘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是榮譽,?更是責任。他希望把這片濕地管理得更好,不辜負鳥兒們每年如期的到訪;更希望能把世界自然遺產地的影響力輻射出去,帶動更多人加入愛鳥、護鳥的行列。
阿拉善SEE東海項目中心和北京市企業家環保基金會(SEE基金會)是崇明東灘自然生態保護的得力“盟友”。2018年,阿拉善SEE東海項目中心、SEE基金會攜手上海市崇明東灘自然保護區管理事務中心發起“守護東灘護鳥飛”項目,探索打造社會公眾共同參與的自然保護區管理新模式。
面對海漂垃圾對候鳥棲息地的長期侵襲,我們聯合來自周邊社區、企業和學校的7000多名志愿者,推動海漂垃圾撿拾、“凈灘”等整治工作常態化開展并不斷取得新成效,清潔塑料垃圾超100噸。
周邊社區居民、企業職員參與清潔濕地行動
為了帶領市民大眾走進生態的世界,增進全社會對濕地保護和遷徙候鳥保護的科學認識,我們組織在地居民參與運營管理鳥類科普教育基地,實現了科普基地重新面向公眾開放,三年間累計服務各類訪客 10.76 萬人次。我們在崇明東灘地區社區舉辦“崇明東灘觀鳥生活季”,推出鳥類同步調查公民科學活動、遷徙水鳥監測保護培訓、文化市集、非遺手作工作坊等豐富多彩的活動,吸引千余人參與,線上觸及人群超千萬人次,為崇明東灘匯聚了更廣泛關注。
市民參觀游覽崇明東灘鳥類科普教育基地
戴著東灘“戒指”的鳥兒們,已來回飛越了無數個春與秋,而科研人員們將年復一年地持續關注它們的旅行。相信“戒指”會帶回更多鳥兒們生命奇跡的故事,也期待未來有更多人加入我們,用實際行動守護候鳥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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